美国应关注俄罗斯还能干什么，而不是他想干什么

本文翻译自战争研究所（文中观点非出自本智库）

美国的政策应该认识到，克里姆林宫对乌克兰的意图是极端主义的、不灵活的，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改变。西方应该停止花费资源试图改变它无法控制的现实，而应该关注它能够塑造的东西: 消除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的能力。

谈判、停火和和平协议不是俄罗斯的出口，而是克里姆林宫未来在有利于俄罗斯的条件下重新攻击乌克兰的入口。它们是达到同样目的的手段ーー完全控制乌克兰，并消除乌克兰的国家地位和身份认同。

美国防止俄罗斯未来对乌克兰发动袭击的关键利益，最好是通过剥夺俄罗斯实施这些袭击的能力来实现。当务之急是保持乌克兰在战场上的势头，确保乌克兰获得尽可能有利的地位。这也是俄罗斯今年冬天可能再次发动进攻的原因。西方还应该消除俄罗斯在未来攻击乌克兰的能力，包括拒绝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立足点，从而无法发动攻击; 抵制“和平”协议，克里姆林宫将利用这些协议来争取时间重建自己的军队; 不赋予俄罗斯国防工业园区进入西方市场的权力; 承诺长期建设乌克兰的防御能力。

执着的意图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对乌克兰的意图没有改变，而且可能永远不会改变。普京的意图很可能比他更持久ーー这是有意为之的。俄罗斯将利用它在乌克兰保留的任何领土来策划未来的袭击。

普京在乌克兰的目标总是超过对抗北约或迫使乌克兰保持中立。尽管西方有种种假设，但普京从未满足于2014年在乌克兰取得的领土成果，因为他的目标是控制乌克兰，而不是控制乌克兰的领土。克里姆林宫在过去20年的言行中已经明确表示，它将接受对乌克兰的完全控制。

普京试图以越来越极端的方式控制乌克兰: 通过在2000年代和2010年代初试图主导乌克兰的政治; 通过2014年的军事干预以及随后的操纵性和平框架。[1]他失败了。随后，他在2022年采取了全面入侵，包括发动灭绝种族运动，以消除乌克兰的身份认同和国家地位，他不太可能放弃这一努力。[2]

普京正在为俄罗斯的长期战争做准备。他在12月7日明确表示，“特别行动”将是“漫长的”[3]他很可能在为进一步的动员创造条件。[4]他正在引导俄罗斯国防工业基地支持长期的战争努力; 他在这方面的成功可能是有限的，但他的意图是明确的。[5]俄罗斯当局计划让儿童做好服兵役的准备。[6]

尽管在战场上遭遇挫折，但普京正在加倍努力实现他在乌克兰的最高目标。在言辞上，普京正在权力圈中的极端和温和派之间寻求平衡，但他继续推动俄罗斯军队以极大的代价发动进攻，并将瓦格纳集团(Wagner Group)赞助人叶夫根尼•普里戈津(Yevgeny Prigozhin)等极端民族主义者置于政权的聚光灯下。[7]

克里姆林宫控制乌克兰的意图很可能比普京更持久。普京正在向俄罗斯的正式结构、立法、信息空间和社会灌输他的目标。[8]

俄罗斯的精英们大多赞同这一意图，只是在方法上有所不同。有些人不惜一切代价在乌克兰寻求彻底的胜利。[9]其他人寻求胜利，但不以牺牲俄罗斯剩余的权力为代价，他们出于自私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寻求保留这些权力。[10]

俄罗斯民众中的反乌克兰情绪和反西方情绪已经非常严重，俄罗斯民众对战争的明确或默示支持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随着克里姆林宫的宣传力度加大，俄罗斯战场上的损失不断增加，以及反对战争的俄罗斯人在日益加剧的压迫下表现得越来越强烈，反乌克兰和反西方的情绪。[11]

克里姆林宫意图的僵化不仅限于乌克兰。俄罗斯完全从属于白俄罗斯军队的目标同样没有改变。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挫折阻碍了这一努力，为白俄罗斯总统提供了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回旋的余地。如果俄罗斯巩固在乌克兰取得的成果，克里姆林宫肯定会设法完成对白俄罗斯的吞并，并且ーー关键是ーー将其军事成果与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联系起来。多年来，摩尔多瓦也一直是克里姆林宫名单上的重要国家。从长远来看，克里姆林宫可以尝试通过整合俄罗斯非法占领的其他领土，如 Transnistria，将其在乌克兰以外的领土收益联系起来。这将对北约施加截然不同的军事态势要求，如果要求美国在太平洋地区采取行动，这将尤其具有挑战性。

普京对美国的目标也没有改变。普京在最近的一次讲话中明确表示，他仍然打算“瓦解西方霸权”[14]稳定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果将为克里姆林宫追求这一目标提供额外的带宽。

由于这些原因，西方试图通过谈判改变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想法，并努力“重置”与俄罗斯的关系，但成功的可能性一直很小。西方的行动一直是普京外交政策的一个因素，但从未成为其核心驱动力。[15]

可变能力

幸运的是，克里姆林宫的意图从来不是俄罗斯行动的唯一决定因素。俄罗斯是否有能力根据自己的意图采取行动也很重要。限制俄罗斯发动侵略的能力是可能的，也是改变克里姆林宫过去行为的唯一途径。

乌克兰和西方国家在积极反击俄罗斯的侵略时，多次迫使普京不得不接受他的目标。自今年2月全面入侵以来，乌克兰多次迫使俄罗斯界定其军事目标。俄罗斯脱离基辅轴心不是因为它放弃了夺取基辅的计划，而是因为俄罗斯被迫退出。俄罗斯官员宣称“俄罗斯永远在赫尔松”，但随后俄罗斯被迫退出。俄罗斯在2022年失去的所有阵地都是迫使俄罗斯放弃立场的结果; 这些都不是说服的结果。2014年，克里姆林宫计划占领乌克兰(克里米亚以外)的六个地区，但未能成功，不是因为俄罗斯的目标改变了，而是因为俄罗斯被阻止了。克里姆林宫还无法迫使白俄罗斯(至少现在还不能)全面投入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尽管俄罗斯一直在尝试这么做，并且为控制卢卡申科投入了数十亿美元。[17]俄罗斯在2017年和2020年试图阻止黑山共和国和北马其顿加入北约，但未能成功，这也是因为俄罗斯遭到了反击。[18]

在乌克兰战场上的失败迫使克里姆林宫重新设定其在信息领域的目标ーー尽管克里姆林宫的真实目标没有改变。俄罗斯军方不得不公开界定自己的目标，从迫使乌克兰政府更迭和整个乌克兰非军事化，到夺取顿涅茨克和 Luhansk 各州——俄罗斯仍未实现这一目标。俄罗斯的宣传人员不得不重新定义他们关于俄罗斯正在打击的敌人的错误叙述，从“乌克兰的纳粹”到“北约和西方集团”，以证明俄罗斯军事失败的正当性。[19]去年12月，普京不得不承认，“特别军事行动”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20]俄罗斯“专家”驳斥了俄罗斯主要宣传人员弗拉基米尔 · 索洛维约夫(Vladimir Solovyov)的说法，索洛维约夫声称克尔森州完全是俄罗斯的，尽管这一说法在俄罗斯宪法中得到了确认。[21]

美国、乌克兰和乌克兰的盟友应该集中精力否认俄罗斯的下列能力，这些能力对于俄罗斯剥夺乌克兰的国家地位和民族认同至关重要:

动力
地区
核心军事能力
偏移能力/转轴能力

动力。最紧迫的要求是确保乌克兰在战场上保持势头，即使俄罗斯在2022年至2023年冬季再次发动进攻。

乌克兰仍有发展势头，如果得到适当支持，它将解放更多的领土和人民。俄罗斯在2022年夏天失去了主动权。乌克兰一直在 Kharkiv 和赫尔松开展有效的连续行动，并正准备开展更多行动。
普京致力于通过几项努力打破乌克兰的势头: 在 Donetsk Oblast 发动战略轰炸和进攻，迫使乌克兰做出让步; 在乌克兰反攻的前景和克里姆林宫的意图(两者都失败了)方面向西方提供信息，以迷惑西方; 为2022年至2023年冬季可能从白俄罗斯领土发动的新一轮进攻创造条件。[22]
普京试图打破乌克兰的势头，因为俄罗斯军队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来重建，如果俄罗斯要在乌克兰占领现有领土和新领土的话。俄罗斯无法在短期内解决其部队组建问题。普京入侵乌克兰时没有足够的资源，俄罗斯为了追求有限的利益而耗尽了这些资源，包括对马里乌波尔和 Severodonetsk 的进攻。俄罗斯在巴赫穆特河的进攻也遵循同样的模式。[23]普京拒绝为俄罗斯军队整编提供喘息的机会，而是让他的部队进入战场，继续进行进攻行动。俄罗斯试图同时进行防御和进攻行动，同时又试图重建军力，这阻碍了俄罗斯军队的重建。
如果普京设法冻结前线(停火或其他方式减缓乌克兰的反攻将会带来这种效果) ，他将有时间至少部分重建能力，以实现其控制乌克兰的不变目标。沿目前战线短期停止敌对行动可为俄罗斯部队重建力量提供机会。从中期来看，过早达成和平协议是克里姆林宫通过征兵周期重建俄罗斯军队、以普京在这场战争中所能期望的最佳结构冻结前线的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喘口气也会减轻普京本人面临的国内压力。正如 ISW 在10月份评估的那样，每一次战场挫折都在侵蚀普京的国内韧性。[24]这些挫折挑战着普京平衡其民族主义权力基础的能力。

因此，至关重要的是，美国帮助乌克兰在战场上不让俄罗斯喘口气。这意味着在今年冬天为乌克兰的反攻提供适当的资源，同时考虑到俄罗斯可能再次发动进攻，并利用乌克兰持续的势头，帮助乌克兰获得最有利的地位。

地区。在乌克兰建立军事据点是克里姆林宫未来发动攻击能力的核心组成部分。这样的立足点对乌克兰的生存构成了永久性的威胁。俄罗斯将利用其所拥有的任何领土——尤其是在战略上至关重要的乌克兰南部地区——作为发动攻击的跳板。如果战争提前结束，这些地区将成为俄罗斯的军事基地，而且可能永久性地存在。

想象一下，如果俄罗斯从乌克兰境内的这些前沿阵地重新开始军事进攻，未来几年俄罗斯可以取得多大进展。俄罗斯扩大军事立足点还将对乌克兰提出巨大要求，要求乌克兰保卫比过去8年大得多的前线。

核心军事能力。普京有可能进一步削弱俄罗斯的战斗力。

然而，普京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更多的军队来实现他在乌克兰的目标。这种动态使俄罗斯生产和维护重型和先进武器的能力问题成为这场战争最重要的动态之一。拒绝俄罗斯以军事工业复合体进入全球市场至关重要。西方国家在这方面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但俄罗斯仍在继续规避出口管制。[25]西方国家必须规划并遏制这些努力。

俄罗斯从伊朗、中国和其他国家获取技术的能力是俄罗斯能力的另一个组成部分，西方必须加以限制，特别是有迹象表明伊朗可能对全面帮助俄罗斯持保留态度。[26]中国的军事支持可能也没有普京希望的那么多。

制约俄罗斯未来对乌克兰发动攻击能力的另一个重点是承诺长期加强乌克兰的防御，并重塑北约的姿态。

抵消能力。西方必须剥夺俄罗斯在信息空间重新获得攻势的能力。信息运作一直是克里姆林宫的核心抵消能力。多年来，普京仅仅通过操纵人们的看法，就实现了自己力所不能及的目标。[27]

ISW 在2020年评估称，随着普京和俄罗斯的实力下降，他将越来越依赖于自己塑造全球和国内观念的能力。[28]克里姆林宫在战场上的损失越大，俄罗斯在操纵感知方面的投入就越多ーー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停火说法的重新出现。[29]西方必须吸取这个教训，否认克里姆林宫利用感知操纵来推进其目标的能力。

俄罗斯在全球和国内的信息空间都处于守势。这是美国和乌克兰的主要优势。如果俄罗斯在战场上得到缓刑，如果战斗停止，克里姆林宫将能够回到它知道如何做好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操纵感知。

所有这些限制能力的努力都不属于进攻范畴ーー尽管有些人，尤其是克里姆林宫，可能会这么说。帮助乌克兰解放被俄罗斯非法占领的领土，或拒绝用获取西方技术来奖励俄罗斯的侵略，都是防御性措施。

与俄罗斯关系升级的风险一直存在，美国不应自我威慑，尤其是在克里姆林宫相对较弱的情况下。美国担心的升级风险将永远存在。克里姆林宫下次发动攻势时，也会威胁要采取同样的升级行动ーー如果克里姆林宫继续在乌克兰获利，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如果美国现在选择自我威慑，当普京的影响力有限的时候，它总是会自我威慑，包括当克里姆林宫再次强大起来的时候。

乌克兰已经越过了普京所谓的许多红线，从解放俄罗斯宪法所称的乌克兰领土到攻击克里米亚大桥。[30]每一次，克里姆林宫都没有升级，而是重塑了自己的说法，以解释自己的损失。

克里姆林宫的升级道路受到内部和外部的制约。普京几乎没有升级的选择，这些选择完全没有机会实现他在乌克兰的目标，也不会给他的政权带来极端的代价和风险。美国甚至还有办法限制这些行为ーー主要是通过战略威慑。

美国必须通过大规模反攻来帮助乌克兰解放其领土和人民，否则，今后在更糟糕的条件下，将面临同样的挑战和同样的升级风险。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立足点是对美国利益的威胁，因为它意味着美国、北约和欧盟未来将面临巨大的军事和经济需求，并且在带来同样升级风险的同时，还会造成更多的脆弱性。